制造业浮沉与阶层重构:美国MAGA梦的百年困局
日期:2025-12-24 15:52:33 / 人气:6

“让美国再次伟大”(MAGA)的口号,早已超越单纯的政治话术,成为美国产业变迁与阶层焦虑的集中投射。当无数曾依靠制造业跻身中产的家庭,再也找不到那条稳定的上升通道,这个口号背后藏着一个朴素却沉重的命题:美国还能为普通人重建体面工作与生活的路径吗?回溯美国制造业百年兴衰,从“世界总工厂”的荣光到去工业化的阵痛,再到如今再工业化的尝试,MAGA梦的可行性,早已深埋在产业、制度与社会结构的复杂博弈之中。
一、制造文明崛起:美国伟大的产业根基与社会契约
美国制造业的崛起,从来不是偶然的产能爆发,而是一套“硬条件”与“软条件”长期累积的结果,最终不仅铸就了国家力量,更塑造了稳定的阶层结构。从制度基因来看,美国制造文明自诞生之初就具备两大核心优势:一是跨区域资源整合能力,铁路、钢铁与石油巨头成为最早的“全国型公司”,打破地域壁垒形成统一大市场;二是政府的精准赋能,通过公共工程与军工采购设定明确需求,推动产业链快速集聚扩张。这两点共同支撑美国完成了从农业国到工业强国的跨越式发展。
20世纪的关键节点,进一步夯实了制造业的核心地位。大萧条后的新政公共工程,以桥梁、公路、水坝、电网的大规模建设,将国家发展与工业扩张深度捆绑,既刺激了经济复苏,也为后续产业升级奠定了基础。二战更是将美国制造能力推向巅峰,为满足军备需求,全国工厂形成协同网络,复杂产品被拆解为标准工序,劳动力经快速培训上岗,实现了产能的爆发式增长——1939年至二战结束,美军航空工业累计生产飞机近29.6万架,2710艘自由轮的建造更是“用工业产能淹没对手”的生动注脚。这种战时形成的“用确定需求换产能”机制,战后也通过国防与航天项目得以延续,持续推动制造能力迭代。
战后黄金期,制造业与中产阶级之间形成了稳固的“社会契约”。退伍军人法案(GI Bill)扩充了工程师、技工等人才供给,1956年州际高速公路法案构建的交通网络,串联起郊区化、汽车工业与建筑业,形成持续数十年的内需引擎。在这套体系下,生产率提升带来的收益被广泛分享,工会谈判、内部晋升通道与可负担的住房、教育,让普通工人对未来充满预期。此时美国的“伟大”从不抽象,它具象为工厂的轰鸣、产线的繁忙,以及普通人通过劳动获得的收入与尊严,制造业成为连接经济增长与阶层稳定的核心纽带。
二、断裂与衰退:三重力量瓦解制造根基
20世纪70年代后,美国制造业的黄金时代落幕,就业与社会功能被系统性削弱,这并非单一因素导致,而是制度、全球化与技术金融三重力量叠加的结果。其中,制度文化的转向成为最深层的结构性诱因——越战与水门事件彻底击碎了公众对政府的信任,美国从“对建设友好”的国家,逐渐演变为以合规、诉讼、程序为核心的“防错型国家”。
这种制度转向带来了巨大的治理摩擦:监管审批、环境评估、司法复审等流程层层叠加,让工业项目的周期与风险充满不确定性。对重资产的制造业而言,过长的审批周期、模糊的诉讼风险与分散的决策权,使得“想建”的成本远高于“不建”,资本被迫转向轻资产、高流动性领域,社会逐渐陷入“没人负责推进、但很多人可以阻止”的困境。曾经的“工程师国家”虽未消失,却失去了对行动与建设的信任根基,为制造业的衰落埋下伏笔。
全球化浪潮则加速了制造业的外迁进程。集装箱革命降低了运输成本,信息化技术实现了跨国协同,跨国公司得以将研发、设计与组装环节拆分,在全球范围内寻找最优成本配置。对美国企业而言,制造业利润率长期低于软件、金融等行业,在资本市场对短期业绩的施压下,制造环节被视为可替代的成本中心,品牌与金融控制权成为核心利润来源。从60至80年代日本与“亚洲四小龙”承接中低端制造,到90年代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生效、2001年中国加入WTO,全球分工格局让美国制造业就业被大量抽空,仅保留高附加值环节,形成“经济表面增长、阶层持续失血”的局面。
技术与金融的偏向效应,进一步加剧了阶层分化。90年代后兴起的互联网浪潮,创造了极高的财富密度,却呈现“高价值、低就业”的特征,少数顶尖人才与资本拥有者垄断了增长收益,而低技能服务业工资难以跟上生活成本。同时,金融化与“股东价值最大化”理念盛行,股票回购、轻资产外包成为主流策略,重资产制造与技能培养被边缘化。最终,美国宏观经济持续增长,但内陆地区与传统工人阶层的工资、福利与社区稳定性不断下滑,“城市繁荣—小城衰落”的地域割裂日益加剧。
三、数据透视:制造业“消失”的错觉与真实困境
关于美国制造业的衰退,存在一种普遍错觉——认为其产出能力同步萎缩,但数据揭示了更复杂的现实:制造业并未“消失”,只是丧失了吸纳大规模就业的社会功能。从产出维度看,名义GDP占比的下降,更多源于制造品价格涨幅低于医疗、教育、住房等服务行业,而非真实产能萎缩。芝加哥联储数据显示,制造业占美国名义GDP比例从1950年的27%降至2007年的12.1%,但圣路易斯联储的分析指出,其实际GDP占比长期稳定在11%~14%区间,产出能力仍在。
就业维度的变化则更为剧烈。美国劳工统计局数据显示,制造业就业在1979年6月达到1960万人的历史峰值,2019年6月降至1280万人,降幅约35%,到2025年9月维持在1272万人左右。更关键的是,制造业就业占总就业的比重从战后高位跌至个位数,意味着那条曾经承载数千万人进入中产的职业阶梯,已基本瓦解。对普通人而言,重要的不是制造业还能产出多少,而是是否还能提供稳定的就业与上升通道——当增长的扩散机制消失,财富便集中于少数行业与城市,阶层对立与政治极化随之加剧。
四、替代困境:服务业为何接不住中产使命?
在制造业就业持续下滑的背景下,服务业被寄予承接中产就业的厚望。美国作为典型的服务经济体,服务业就业占比极高,但整体难以替代制造业曾经的社会功能——核心原因在于,服务业无法同时满足“岗位数量足、收入体面、职业阶梯清晰”三大条件,其结构特性决定了难以支撑广泛中产阶级的再生产。
服务业的“哑铃结构”的矛盾尤为突出。高端服务业(科技、金融、法律、高端医疗)门槛高、岗位有限,对教育、技能与城市集聚的要求极高,无法吸纳被制造业挤出的庞大劳动力;低端服务业(零售、餐饮、仓储)虽岗位充足,却普遍存在低工资、低福利、低稳定性的问题,难以覆盖美国高昂的医疗、住房、教育成本。中间那条能承载大量普通人的体面就业通道,异常狭窄。
此外,服务业还面临多重结构性瓶颈。从生产率来看,护理、教育、餐饮等岗位天然难以通过自动化实现效率倍增,工资增长缺乏长期支撑;从地理分布来看,高端服务业集中于少数沿海大城市,低端服务业虽遍布全国,却无法像制造业工厂那样带动内陆小镇的住房、学校与税基稳定,难以修复“锈带”地区的经济;从职业阶梯来看,多数服务业岗位缺乏类似制造业“学徒—技工—管理”的清晰晋升路径,个体努力难以转化为长期安全感。这种结构性缺陷,使得服务业无法填补制造业留下的阶层真空。
五、再工业化之路:MAGA梦的可能与局限
如今美国的再工业化,本质上并行两条主线:一是重构关键产业链的安全与韧性,二是为普通人重建体面就业路径。这两条主线在政治上凝聚为“把工作带回来”的共识,但现实可行性受多重因素制约。从“能不能”的角度看,全面恢复制造业巅峰状态已不现实——全球分工格局难以逆转,美国自身的成本结构、供应链密度与劳动力技能缺口,都构成了硬性约束。更可行的是“选择性回归”,聚焦半导体、医药、国防装备、关键材料等安全敏感领域,重建本土核心产能。
再工业化的真正瓶颈,并非资金而是结构性阻力。许可审批的无限拖延抬高了时间成本,长期去工业化导致“岗位在、工人不在”的技能断层,供应链协同网络的缺失降低了生产效率,叠加能源、土地、合规等综合成本劣势,使得大规模制造回流难以实现。即便部分产能回流,现代制造业的自动化趋势也意味着难以创造海量传统岗位,更多是工程师、设备维护等高质量岗位,无法完全解决普通劳动力的就业问题。
从政策工具来看,关税与补贴的效果有限。关税虽能提高进口成本,却会抬高中间品价格、传导通胀压力,且无法自动培育技工与供应链能力;补贴若缺乏明确的能力绑定机制,易沦为象征性工程,难以形成可持续的产业网络。真正有效的路径,在于制度与产业的系统性重构:明确审批时限以降低不确定性,重建学徒制与社区学院体系填补技能缺口,用公共采购拉动本土供应链,同时将住房、医疗、教育成本控制纳入产业政策范畴,为普通人降低生活压力。
六、结语:MAGA梦的本质的是重建对未来的信任
判断MAGA梦能否实现,核心在于对“伟大”的定义。若将其理解为回到20世纪中叶制造业主导、中产规模庞大的黄金时代,大概率只是无法实现的怀旧——全球格局、技术趋势与制度文化已发生不可逆的变化。但如果将其解读为重建“普通人靠劳动获得尊严、阶层上升可见、社区稳定有序”的社会结构,答案并非完全悲观。
美国制造业的百年变迁证明,国家的稳定不在于单一产业的兴衰,而在于增长能否转化为多数人的安全感。未来的希望,不在于把所有工厂搬回国,而在于构建“关键制造+基础设施更新+技能型工种扩张+服务业职业化”的组合体系:通过关键制造保障国家能力,以基础设施与能源转型创造海量技能岗位,将护理、幼教等服务业职业化以拓宽中产通道。这需要美国在制度上实现艰难平衡——既保留法治与权利保护,又恢复行动与建设的确定性;既拥抱科技创新,又兼顾多数人的发展诉求。
最终,MAGA梦的落地与否,无关工厂数量的多少,而在于能否让普通人重新相信未来。当中位数家庭收入能跑赢生活成本,当技能型岗位能提供清晰的上升路径,当内陆地区能迎来持续的就业改善,美国或许能在不回到过去的情况下,找到新的稳定与伟大。否则,再多的政治口号,也只是阶层焦虑的空洞回声。
数据与来源
- 美国制造业就业峰值与长期下降:美国劳工统计局(BLS)Beyond the Numbers《Forty years of falling manufacturing employment》(2020-11-20),以及 FRED/BLS 序列 CEU3000000001(更新至 2025-09)。
- 制造业占名义 GDP 比例:芝加哥联储 Midwest Economy Blog《Is U.S. Manufacturing Disappearing?》(提及 1950 年 27%,2007 年 12.1%)。
- 制造业占实际 GDP 比例区间:圣路易斯联储 On the Economy《Is U.S. Manufacturing Really Declining?》(2017-04-11,提及 1940s 以来约 11.3%—13.6%区间)。
- 二战飞机与自由轮数据:美国飞机总产量约 29.6 万架(常见统计口径,见“United States aircraft production during World War II”词条所引用的《Army Air Forces Statistical Digest, World War II》);自由轮 2710 艘与战时造船规模,可参照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(NPS)相关教学资料与 Liberty ship 数据汇总。
作者:风暴注册登录官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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